近期,中国老年人才网的上线,让许多人的目光聚焦于老年就业群体。9月15日,记者浏览网站发现,该网站有159条求职信息发布,求职人年龄集中在50-65岁,学历从高中到博士都有,求职意向涉及保安保洁、营养师、会计、教学等;招聘信息则有61条,包括护理员、医生、在线教师、农田水利顾问等岗位,学历覆盖无要求到本科。
“我们做的是面向老年群体的兴趣教育平台,想招老年老师,是因为老年人之间兴趣更相通、交流更方便,而且老年人来教学往往是出于对授课内容的喜爱,且有深厚积淀,教学质量很高。”在该网站发布招聘信息的春榆学社负责人王洪川告诉记者,他们已经排课的老年教师有9位,其中有4位是从老年人才网招来的。
也有其他岗位与老年人适配。某公司负责人表示,他们正在该网站招聘一个文职岗位,工作内容比较简单,年轻人会觉得缺乏挑战,对老年人就比较合适。“有些老年人渴望工作,而且他们的心态、工作能力、身体条件也都能胜任。”
国务院关于加强和推进老龄工作进展情况的报告显示,预计“十四五”时期,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总量将突破3亿,占比将超过20%;2035年,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增加到4.2亿左右,占比将超过30%。而我国职工现行退休年龄是男性60周岁,女干部55周岁,女工人50周岁。一些退休人群还具备劳动能力,也有重新工作的想法。
人们为何工作?有人为谋生,有人为责任,有人为情怀。在互联网时代,人们尽力寻找与自身劳动力价值和期望相契合的锚点。年轻人如此,老年人也同样经历着这一切。
“问儿子拿,不好意思的”
从1983年到2014年,刘艺一直在上海的一家国企后勤科工作。2014年,50岁的她从工作了31年的岗位退下来。
退休以后,刘艺旅游的脚步从上海迈向周边城市,之后到北京,后来迈出国门,飞到韩国和日本。
但2015年,刘艺因股票亏损了39万。她身体也不太好,患有慢性胰腺炎,劳累过度会手疼。刘艺每周得去医院两次,打针治疗,算上交通费,一个月要花1200元左右。“每个月生活费七七八八的,四千多的退休工资根本不够。”刘艺说,她还计划等儿子结婚时,将老房子卖了,再添些钱,为儿子购置一套新房。
出于这些经济上的考虑,刘艺决定再就业。她的亲姐姐经济条件很好,劝她不要这么辛苦,可以支援她,还未成婚的儿子也说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她,但刘艺坚持要工作,要自己赚钱。
“主要是我以后不能连累儿子,生病了自己有钱,万事好办。问儿子拿,不好意思的。我许多同学下岗了都不干的,打打麻将之类的。有的家庭条件不好也不干,每个人想法不同,我再就业是为经济。”刘艺说。
对于喜欢接触新鲜事物的刘艺来说,互联网并不陌生。2007年她就开始上网,她说自己打字速度飞快,各种时兴的网站、APP都用得很流畅。再次找工作,她主要也是在求职网站发布求职信息。
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后,刘艺辗转换了三份工作。第一份是在机关做后勤,每天早上打扫办公室、添添茶水、倒倒垃圾,工作还算轻松。但单位离家太远,她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要出门去赶最早的一班地铁。“走路上头昏脑涨的,有次摔了一个大跟头,觉得不合适,干了半年就没继续了。”
后来,刘艺在银行待了一个半月,做类似的后勤工作,“但是那个单位不讲规章制度,晚上九点多老板还来电话吩咐活儿,干不习惯。”
现在刘艺在一家商场看护货梯,每天就是在电梯附近组织进出的人排队,有疫情之后提醒大家扫码、戴口罩。工作时间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,隔天轮休,每个月基本工资2690元,还有饭补、高温补助、年终绩效等。
“活儿不累,但是熬时间。”所幸基本是坐班,中午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休息时间。
现在的工作地点离家不算远,最开始刘艺每天骑电瓶车通勤,但是年纪大了,眼睛不好,去年十月,她骑车时和快递员撞了车。那之后,她就每天搭地铁上班,全程差不多40分钟。
这份工作刘艺已经干了近五年,从2017年开始,每年续一次合同。“我同事63岁还在干,本来是60岁强制退休的,现在可以到65岁。”对于这份工作,刘艺还算满意,虽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,“无所谓,因为我们也不是偷懒的人。”她现在58岁,准备在这个岗位上做到65岁。
业余时间,刘艺闲不住。老太太们喜欢的活动,如广场舞、打麻将、聚在一起谈天,她都融入不了。平常刘艺会弹钢琴、学着吹口琴,她还喜欢上网,会在小红书等平台上晒自己旅游的照片,写大段的所思所想。即使她自嘲“老太婆”,也认为自己心里是年轻的。
19岁刚毕业时,刘艺想去幼儿园做保育员,但当时没能如愿。“如果我这里不干了,就准备好好弹琴,考个十级钢琴证书,然后教小朋友弹琴。”她想了想,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小孩。
从来没想过退休,做个“斜杠老年”
9月6日下午三点,厦门机场上空蓝天白云,一身蓝色正装的王娟戴着墨镜和黑色口罩,走过候机厅里的排排座椅。在一块能倒映出人影的玻璃窗前,她侧身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轮廓,比一周前更瘦了些——外人很难发现这位衣着精致的女律师,已经63岁了。
“退休?从来没想过退休。我从十几岁念书开始,是始终处于一种高压的生活状态。”王娟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是一所省属大学的教师。除了在学校里负责教学、法律研究及行政管理,她还在业内杂志从事编辑工作,并在多个学术协会挂职。
王娟评价年轻时候的自己就是个“斜杠青年”。上世纪80年代,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。王娟认为自己比较幸运,不到30岁就成为学校部门负责人。在外人觉得自己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,王娟暗地里考取了法律职业资格证。
“准备法考时,不到30岁。那时候,我除了在大学有教职外,还有6个社会兼职,挺忙的,而且还要带孩子,每天都熬夜,学英语、啃法律。能顺利通过法考,还不耽误工作,是熬夜熬出来的。”王娟说。
王娟如今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行业律师。凭借专业能力和数十年的实务经验,她代理过多起恶性刑事案件,颇受业界关注,也时常受邀给大学生做讲座。她粗算过,这些年,参加过的专题讲座有上千场。
她对自己的要求不仅体现在学习和工作上。“我现在的体重,就是我30岁那会儿的体重。”谈起身材保持的经验,王娟兴致很高,她觉得无论年轻还是到了老年,健康、有美感的身材都很重要,“这需要自律。”
“活到老、学到老,不断充电就始终不会过时。互联网时代不缺学习的机会,无论多大年纪,只要始终从书籍、网络上汲取知识养料,就不怕跟不上时代变化。”王娟回想起一段住院的日子,她不想躺在床上白白浪费时间,就从网上雇了一名大学生教自己学语言。
“我有时候凌晨三点从机场到酒店,休息不到三个小时,就从酒店出发去学校讲课。有些学生在课堂上昏昏欲睡,我就会大喊,我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都不觉得困,你们还那么年轻,怎么能在课堂上睡觉呢?”
王娟说,工作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时间,对于家庭经营时间较少,有时候会有遗憾。“但一个人一个活法。有的人喜欢平淡安逸的生活,晚年子孙绕膝、游山玩水。但我不愿意闲下来。我觉得,一个人要有事业追求,那就不能放弃。”
“比如医生,他的临床经验及对疑难病例的分析能力难以代替,有些疾病的治疗需要长期的经验积累。所以,我现在还不想退休,这几十年,我从同行那里收获了很多知识,现在还能为行业做些贡献。”王娟说。
打快板带游客,“也应给农村老人展示才华的舞台”
“话说一九五八年,三十年夜饭。父母端着大花碗,来到食堂边。姐姐看着弟弟和我,菜在油灯前……”群山之中的北京市怀柔区宝山镇道德坑村,河岸上方是一座埋葬了625名烈士的陵园。李德义银发红面,敲着快板,腰间挎着扩音器,向身后长串的游客讲述道德坑村将近一个世纪的故事。
67岁的李德义是村里的“作词家”。他和村里大多同龄人一样,上到初中就辍学打工、挣钱养家。上世纪70年代,李德义进入朝阳区一家工厂做木工学徒,而后回镇里做工人,工厂倒闭后,李德义和朋友办过瓦窑,后来还办了养鸡场,成了镇上的养鸡大户。
2016年,养鸡场关掉了,他觉得很可惜。但就在两年后,李德义应聘进入村里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,成为烈士陵园守护者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讲解员。他为此自学了快板书,自己写词自己唱。最忙的时候,他能一天沿着两公里的旅游线路,跑七个来回。
李德义家里有一条金毛犬。“以前养狗是看家护院,现在养狗是当宠物养。”中午的太阳把李德义院子里的绿植照得亮亮的,金毛犬在院子里静静地趴着,李德义铺开一张纸,一边读一边誊写名人诗词。
“我刚上岗第一个月,就觉得很适合做这个活儿。一个初中孩子问我,你会不会背《浪淘沙·北戴河》?我当时就给他背了一遍。”李德义小时候喜欢看书,当时学校里要求背一些名人诗词和语录,李德义总是最用功的那一个。
他习惯在废纸上涂涂画画,写一点就读一遍,读着读着就笑了,露出镶的银牙。“小时候爱学习,听广播里头有说相声的、打快板的,心里很向往。现在老了,反而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。”
李德义说,他很感谢现任村支书高国民,在2018年前后,村里红色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招募讲解员,62岁的他报名参加了培训,高国民鼓励他,不妨给游客说说快板、朗诵诗歌。这让他在这份新工作中找到了更多乐趣。
“现在很多人关注的是城市老龄化,实际上,农村也有很多老人,在国家目前的养老体系下,农村老人基本能实现老有所养,但很多农村老人也有再就业或兼业的需求,他们也有自己的特长,应该让他们有展示自己才华的舞台。”高国民说。